本人非历史学家,但因为创作南京保卫战题材长篇小说,而关注、研究那段历史长达八年,在刚刚完成拙作初稿、正谋求影视化之际,得悉出了部《南京照相馆》,遂欣然去看了。我的印象是,这部电影视角新颖,构思巧妙,故事精彩,泪点不少,一些情节相当感人,将真实历史照片场景,复原为影片的内容,看得出来,编导确实下了不少工夫,在国产战争影视中,当属一流之作了。但非常遗憾的是,该片有多处违背了史实,尤其是冒死送出底片的涉及影片主题的关键情节,存在偷梁换柱、抹杀真正的英雄的虚假编造问题。01、电影开篇,编导通过守城国军士兵之口,交代唐生智等高级将领提前逃跑了的背景,部队失去指挥,残余士兵自行浴血抵抗,导致最终城破,以及后续的日军各种暴行的发生。需要说明的是,像《南京!南京!》等一些同题材影视作品,也有“当官的都跑了”之类的随意违背史实的情节。史实是:唐生智受任南京卫戍司令长官后,抱着誓与南京共存亡之决心,但其麾下部队,以刚刚从淞沪战场撤出的教导总队、第88师、第87师等残部组成主干,临战前夕补充了部分新兵,来不及系统军训,新兵们仅仅刚学会开枪,守军战斗力跟强大的松井石根华中派遣军根本不在一挡,而且武器大大落后于敌军。狭义的南京保卫战始于1937年12月8日,南京近城廓防线雨花台、光华门、紫金山等处,爆发了激烈战斗,守军虽极其顽强,也重挫了日军锐气,但短短三四天,守军就伤亡了三分之一,朱赤等三位旅长先后阵亡。人在武汉的蒋介石随时掌获南京战况,12月11日中午,他通过顾祝同,让唐生智当日渡江后撤,并准备把守军撤出南京,但唐生智并未答应;当夜11时许,卫戍司令部接到蒋的正式撤退令,大意是,如果不能久持,即把部队撤向大后方,以图日后反攻。于是,卫戍司令部当夜研究出了突围和撤退方案。12月12日一早,司令部向前线各部队司令、军师长发出通知,当日下午赶到司令部,召开紧急会议。唐生智当日下午五时许,唐在会上宣读了蒋的撤退授意,下发了各部队的突围、撤退时间、路线和后续集结地点计划。会议仅用15分钟就结束了,各部队长随即向所部传达了长官部的突围或撤退令,然后开始行动。但是,仅有第83军、第66军严格执行了突围令,负责警戒和督战的第36师及时奉命渡江,其他本应突围的部队,也都擅自向江边撤退,而先前停泊在江边的大小船只,战前为了表破釜沉舟之决心,绝大部分被移走了,导致涌向江边的数万士兵为大江所阻,一部分不得不用木板、木门、粪桶等简陋工具冒死过江,也有一些换了老百姓的衣裳,躲进安全区,或者南京城内。就是说,将南京守城将士撤出南京,唐是奉最高军事领导者蒋授意,才最终做出决定,唐等高级指挥官并非不顾士兵而先行逃跑。02、电影开篇大战,1937年12月13日,日军出动飞机、坦克等重武器,疯狂进攻南京城,炸塌了城墙,攻陷了防线,进而杀入南京城。史实是:12月13日天亮之前,中华门、光华门、中山门、紫金山等复廓阵地守军,绝大部分都已撤走,或者实施了突围,这天早晨,日军实际上面对的是座没有守军的空城,并没有进行过大规模的战斗,更没有动用坦克飞机,仅仅遭遇到少量敢死守军顶多算是班排级别的零星抵抗,就轻松占领了南京城。连通中华门、光华门等城门的大路,均被守军挖断,或设置了障碍,各城门洞都用砂石木材等封堵,在13日这天,坦克根本无法开进城内。日军屠杀被俘的国军士兵03、浴血战斗的残部撤退到挹江门,被值守城门友军奉命阻拦,双方爆发了武装冲突,随后,守门友军竟然用机枪向撤退士兵疯狂扫射。史实是:在12月12日下午五点唐生智正式发布撤退令之前,确实命令第36师在海军部-挹江门-下关一线,以及江北浦口一线值勤,严防部队和散兵擅自逃跑,撤退令发出之后,由于当时通讯落后,许多电话线被炸断,一些前线部队没有及时接到撤退命令,比如,防守紫金山主峰的教导总队副总队长兼第一旅旅长周振强,直到12日深夜10点后,才得悉长官部下达了撤退令,且由于长官部忙于撤退,一时疏忽,没有及时通知值勤部队命令已经更改,可准予放行。一些听闻撤退风声提前脱离战场的士兵,以及第一批奉命撤退的士兵,走到海军部警戒线,与值勤部队的确发生过误会,有肢体冲突、个别动枪现象,但值勤部队绝没有动用机枪扫射自己人,后来得悉撤退令后,即予放行了。笔者在影院,听见一旁的观众好几次小声大骂国军,“某某的,对自己人开枪!”笔者困惑的是,今年九三都邀请部分当年抗日国军老兵参与了,编导为何还要继续黑他们呢?1937年12月13日,中华门前阵亡的国军士兵,照片由日军所拍04、吉祥照相馆老板金承宗和徒弟阿昌,冒着生命危险,把日军摄影师伊藤秀夫拍下的日军屠杀中国军民、奸淫妇女等罪行的部分底片,缝在衣角送了出去,经西方报纸刊发,外界才得悉日军在南京犯下的罪恶,纷纷抗议日军暴行,声援中国。由于罪证被曝光,伊藤秀夫受到上司的严厉训斥,被逼剖腹谢罪。史实是:1.电影所取材的真实故事阿昌原型叫罗瑾,时年15岁,1938年初,他到南京估衣廊附近的华东照相馆当学徒,一次,他给一名日军军官冲洗胶卷,发现有许多日军屠杀军民、奸淫妇女等暴行的照片,大受震惊,冒着生命危险,偷偷加印了30多张,后来挑选了16张,贴在一个小本子上,做成一册,把其他的烧毁了。1940年,罗瑾从照相馆辞职,到伪当局办的交通电讯集训队学习,地点在毗卢寺内,他把相册藏到集训队宿舍的床板下。1941年初的一天,伪当局宪兵突然到寺内进行大清查,罗瑾匆忙把相册藏到寺内的厕所墙洞里,外面糊上泥巴。罗瑾自制的小相册几天后,罗瑾在集训队的同学吴旋上厕所时,偶然发现了墙洞里的相册,看到那些骇人的照片,他既高兴又害怕,就秘密藏在寺里一座佛像的底座下。罗瑾以为相册是被发现了,自己会被抓走问罪,他吓得立即逃离了南京。后来,吴旋一直秘密珍藏着相册。1946年,南京政府张贴布告,向市民征集日军罪证。吴旋就把那本相册交了上去。在对侵华日军战犯进行审判时,那本相册成了给南京大屠杀案主犯、原日军第六师团长谷寿夫定罪的“京字第一号铁证”。就是说,在日本投降之前,华东照相馆的学徒罗瑾并没有把日军的罪证送出去,更谈不上刊登在西方报纸上。2.真正冒死送出日军暴行影像罪证的,是南京安全区国际委员会总干事乔治•费奇。相关影像是由美国圣公会南京道胜堂传教士约翰·马吉拍摄的。马吉也是南京安全区国际委员会成员,同时也是国际红十字会南京分会主席。他有一部16毫米摄影机,在日军南京大屠杀期间,冒死偷偷拍下了大量日军暴行现场画面,总共有4盘胶片,总时长105分钟。约翰·马吉为了让西方国家知悉日军在南京犯下的罪行,马吉托付乔治·费奇,把这些胶片送出日军控制下的南京。1938年2月,费奇向驻守南京的日军指挥部提出,要到上海去采办一批药品,获得了通行证,他把胶片偷偷缝在自己的驼毛大衣夹层,乘坐日本军列去了上海。他把胶片交给英国记者田伯烈,后者送到柯达公司进行冲印拷贝,原始胶片分别通过外交邮袋与商船两种方式,送到英国和美国。1938年3月,美国《生活》杂志刊登了部分照片,立即引发国际震动,也让日本当局甚是惊慌,外务省辩称,“那些照片是伪造的”。费奇还在美国各地巡回演讲,并放映马吉拍摄的影片,不断地向美国人揭露日军在南京的罪行。乔治·费奇后来在东京审判中,费奇送出的马吉影像,被军事法庭列为第324号证据,有力地指证了当年日军最高指挥官松井石根纵容部下屠杀的罪行。马吉拍摄的纪录影片,是迄今发现的记录南京大屠杀情景的唯一动态影像,后来,与《拉贝日记》一起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《世界记忆名录》。约翰·马吉在鼓楼医院拍摄下的被日军刺了37刀的李秀英就是说,当罗瑾在南京刚刚看到日军拍下的暴行照片时,费奇已经把马吉拍摄的相关影像胶片送到了上海,而且随即在美国《生活》杂志等媒体公之于众,引发国际关注了。综上,真正第一时间冒死把日军在南京暴行的影像胶卷送出南京,并且在国外媒体公开披露的,是美国人费奇等西方人士,而非华东照相馆中国学徒罗瑾等人。也许,《南京照相馆》的编导是希望由国人来完成此一壮举,心情是可以理解的,但编导在不可能不知道马吉、费奇等西方人士当年的壮举情况下,依然罔顾史实,改成电影主角国人阿昌来完成,可谓有移花接木、偷梁换柱、抢夺他人功勋之嫌。抗日国军德械师精锐部队